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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八:殘缺

章八:殘缺

『「我不希望妳過上這樣的生活,女兒。如果能選擇,我還是到草原上去牧羊好一些呢。」

——我的父親,我愚蠢的、親愛的,父親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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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娜.海斯帝安,16歲的少女,獸王的候選人,純白的髮絲綁成馬尾繫在腦後,湛藍的眼睛望向地面,她站在埋葬及紀念歷代王者的「無懼墓園」中,盯著刻上父親姓名的石碑。四周一片寂靜,不時有啜泣聲傳出,獸人帝國的所以大臣都圍在她身後,人們表情凝重的望著伏薩多.海斯帝安的墓碑,距離黑爪侵入烏力實,已經過了兩個禮拜,直到此時,王宮的幹部們才得以騰出時間來緬懷逝去的王。

「公主殿下,我⋯⋯」

奧普狠狠的拍掉了大臣伸出的手掌,他碧藍的瞳孔散發著不可置疑的威嚴,金色凌亂的短髮及修剪馬虎的鬍渣,彰顯了他近幾日來的疲累及無力,他大概是最像伏薩多的人了,身為他的兄弟,及公主的叔叔,奧普此刻沒有流淚,他僅是靜靜的看著大臣錯愕的後退,而他繼續站在辛娜的身側,凝望兄長的墓碑。

這是獸人們的傳統。他們在喪禮中通常都會一起緬懷逝者,而當你完成了追憶的動作,便能自由離去。

但此刻沒有人敢動。

奧普就守在公主身旁,不讓所有人靠近,他知道姪女的心裡在想些什麼,她此時不需要臣子的諂媚逢迎,她需要時間及空間整理思緒。一反平時溫和善言的內務總管,他此刻是辛娜的守護神,將世界的一切隔絕於外,只留下她與父親的墓。

即使如此,大臣們還是陪著公主站了一個早上,長久的沈默過後,辛娜輕喘了一口氣。

「奧普,你能替我接管政事嗎?就一天。」

她聲音沙啞的誇張,純白的尾巴無力的垂在身後,奧普心疼的看著姪女,隨後輕輕俯下頭

「可以,公主。」

「致上謝意,叔叔。」

她也輕輕一點頭,表情異常平淡,隨後,一身純黑的長裙擺動,她離開了無懼之園,徑直朝王宮走回去。

奧普不語,他僅是沈默的目送她離去。那身影有如他的父親一樣寂寞。

她則第一次感覺到世界崩塌般的沈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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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完工啦!」獸人工頭誇張的大吼。

雷納森抬頭看了眼太陽,它正沉沉落入地平線,天際開始灰暗,他將沾上石灰的手用水桶洗淨,看了一眼今天勞動的成果。

雛龍的到來對城堡重建無疑是幫了大忙,不過,自從女王親自來監督過後,獸人們似乎都更有勁了些。雷納森不明白為什麼,他光從那少女的眼中就能望見深不可測的陰謀和危險的氣息,但獸人們卻不這麼認為,他們或許害怕女王,但他們愛死她了,簡直超過了敬愛,雷納森輕易的就看出獸人們對他們的年輕女王有何遐想,但雛龍不語,若那個少女能成為他們勞動的精力來源,那就由它去吧。

雷納森靜靜的坐在塔樓邊上,僅用了一天,他就把一個破損的塔樓修復的完好如初。

這是好事嗎?

雷納森下意識的否定,這或許只是臨時需要幫忙才派遣他來堆石磚吧。誰知道那個女王和他身邊的金毛男人又有什麼打算,畢竟,他的父親可是一隻得罪了整個世界的龍,而他的兒子又在幾天之前,在夏羅和烏力實兩者之間鬧出那麼多事情。

他根本不期望得到憐憫。

雛龍休息了一會後,擺動著毛茸茸的狼尾巴,正要穿過滿身大汗的工人們,就被一個傢伙給拉住了。

「喂,要去赴約呀。」

長著一對牛角的粗壯獸人豪爽的大笑著,雷納森淡淡的點了點頭,隨後稍顯不耐煩的打算離開,但又立刻被那個牛人給抓住了肩膀。

工人們紛紛望向他,雖然有些仍用厭惡的眼神望著他,但大多數人眼中都飽含了真摯的喜悅,對他們來說,能夠提早完工就意味著更早拿到金幣,這就夠他們開心個一整天,到了這個節骨眼,誰還管你是黑爪的子嗣啊。

「小哥,明天還來嗎?」牛人燦笑著問道,雛龍則沈默了片刻,老實說,他也不知道。

「不清楚。」雷納森於是簡單的回道,他亦能感覺到工人們有些下沉的心

「哦~那,你對咱公主有什麼看法吶?」牛人忽然問道

雛龍愣了愣,感受到工人們惡趣味的視線,他幾乎要翻白眼。「血肉之軀,我可是被抓來的囚犯,除了怨恨以外還能有什麼?」

「啥血肉之軀,你們龍族說話都這麼裝模作樣嗎?真難想像啊。」牛人皺了皺眉,但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。「好啦,只是想打聲招呼,畢竟你還是幫了大夥兒不少忙。」

雷納森點了點頭,牛人將手拿開,取而代之則在他堅實的背上打了一掌。

「快去啊,怎讓人家一個女孩子等呀。」

牛人嘻嘻的露齒笑著,接著他一幫工人朋友也揚起嘴角

「蠢貨,是你攔我的。」

雛龍沒好氣的說著,但意外的,工人們笑了起來。

這也使雷納森不禁微微嘴角上揚,外表,他看上去是一個俊美的男人微笑著,不同於他以往的笑,這次似乎⋯⋯更有生氣了點。但馬上,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蠢樣子,便立刻將笑容收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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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下了樓,問了駐守的衛兵女王此刻在哪裡,這次他甚至懶得理會衛兵質疑的眼神,在對方的帶路下到了一個小型的議會廳外頭。

雛龍靠在牆上,百般無聊的在指尖變出火焰(但只能維持一陣子),他把玩著跳動的火,將火苗在指尖上纏繞,隨後看著它消逝。

雷納森甚至沒有換件衣服或什麼的,全身都是石灰粉的氣味及黑爪氏族特有的鐵鏽味道,他玩膩了便雙手抱胸,靠在牆上稍作休息,閉上眼睛思考事情。

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,侍者打開了會議廳的門,女王與奧普一同走出,大臣們

跟隨其後,奧普看見雛龍時明顯的皺了一下眉頭,看得出來這頭獅子對雷納森沒有多少好感。

辛娜依然是與早晨一樣的穿著,她微笑著,美的不像個少女。耐心的聽完大臣們逐一向她和奧普告退,隨後,奧普亦向辛娜告退,並親切的笑著。接著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階梯下。而走廊上終於只剩他們兩人,以及火把劈啪作響的炸裂聲。

「抱歉讓你久候,雛龍。」

少女走向對她來說高大很多的雷納森,後者表情平淡的稍稍點了點頭。

他實在沒辦法在看到辛娜時提起什麼好心情,更別提微笑。

「那麼,不妨就到裡面談?」少女督了眼會議廳,雷納森則輕輕應了一聲。

「如你所願。」

她一點頭,兩人進入了會議廳。這裡是小型的會議廳,以大多數沒有裝潢的房間一樣,由純灰白的石牆築起,並掛著一些畫作及地圖,但不如洛瓦爾的那般有如此多註記,這裡的地圖純粹是展示用的。

小型的會議廳只用於五到六人的討論,通常也許是女王有特別的事情要交代或討論才用到,畢竟,這裡也離辛娜的寢室挺近的,很合乎邏輯。

會議桌不大,中間擺放著一盤盤的水果及點心,不過看上去都沒被動過多少,侍者們正要收走,但雷納森湊了上去,並擺了擺手讓侍者退下,侍者們低下頭,表示暸解以後紛紛退出了會議廳。

看來方才肯定是談著什麼重要的事情?居然連那些腦滿腸肥的大臣都不敢碰。雛龍玩味的想著,從盤子中央拾起一塊切片的蘋果放進嘴中咀嚼。

辛娜看著他拉開位子,坐在自己身邊,並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吃著水果。少女挑了挑眉,正坐在雷納森的身邊。

「那麼,辛娜.海斯帝安,我既然已經成為了獸人的囚犯,要殺要剮都隨你便。」

雷納森吞下了果肉,隨後雙手抱胸,表情冷冽的盯著她看。澄澈的金色瞳孔中反射出火把跳動的光。

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無奈,但更多的是對現狀的不滿。雷納森寧可就這麼被處死算了,但說到底,他的命運還是掌握在少女手中。

「雛龍,理論上來說,我是該殺你。」她也從盤中拿起一片水果,輕輕咬了一口。

「但我不會那麼輕易的讓你死掉。」

她語氣平淡的說著,同時帶著笑意的眼神看向雛龍。「這幾天你繼續重建塔樓,如果提早完工了,就來找我。」

「找妳?」雷納森皺皺眉,「妳還樂意把我留在身邊?」他輕蔑似的冷笑,隨後心中的傲氣又再度燃起,但脖子上冰冷的觸感著實令他恢復了不少理智。

「妳不會不知道吧,達利納.黑爪,就是殺死伏薩多的兇手。」他繼續說道,「而我是他的子嗣,你難道不想處死我嗎?女王!」

「從現在開始,不允許你再提那件事情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要我再說一遍?」她湛藍的眼睛直直盯住雛龍,似乎沒有因為雷納森自暴自棄的發言而有動搖,亦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。

「我可是龍族,怎能甘受俘虜?」雷納森氣憤的嘖聲,他狠狠敲了一下桌子,站起身來對著少女大吼

「達利納.黑爪,龍族的王,我的父親,殺了伏薩多.海斯帝安!」他雙手撐在桌面上,逐漸逼近少女,而辛娜的表情則越來越凝重。

「下一個就是妳,辛娜.海斯帝安,殺了妳的人會是我,會是我⋯⋯」

「是我雷納森.黑爪!!」

會議廳中迴盪著他憤怒的發言,雛龍彷彿立誓般的宣言被她聽在耳裡,想當然,辛娜自然不是好欺負的。

「吵死了。」

她皺了皺眉,接著毫不猶豫的念出了人類傳授予他的咒語。雷納森脖子處的頸圈開始散發出耀眼的藍光,雛龍惡狠狠的瞪著面前的少女,隨後便是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陣痛襲來

「請搞清楚你的立場,雛龍。我並非以仁慈聞名的王。」辛娜站起身來,看著雷納森因為劇烈的頭痛而搖搖晃晃的倒在地上,吃痛的吼叫著。他身體炙熱的像是火燒,且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將他從裡到外撕裂開來,雷納森陷進狂亂的苦痛中,在這之中,他幾乎要聽不到聲音,只有少女冷冰冰的視線始終盯著他。

「我要殺了妳!!」

即使如此,他身為龍的驕傲也不允許他屈服。

雷納森吃力的撐起身體,他已經痛的無法看清事物,在這極端的痛楚之下,他狂亂揮舞著爪子,但最後依然無力的昏倒過去。

雛龍張開手掌,看見了達利納的背影。

他永遠追不上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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